这二人说话,苏蓁蓁一会儿向左看一会儿向右看,她也不想去故意听人谈话,但是傅风白让她坐在二人中间,这让她想听不到都难。
只是听归听,却插不上话。
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人渐渐的多了,拍卖会也声势浩大的开始,在一番激昂向上的致词之后,最先展示的是一副山水图,有大片的浓墨重彩,更有异域风情,不同于中国山水讲究留白与简练。
主持举着话筒大声介绍:“这福画出自已经离世的法国著名画家约瑟夫之手,他早年游览中国,被咱们的大好河山吸引,作了此画,取名为《小镇》,起价三千大洋,有意举标喽!”
话音落下,主持人四处看去,见到有人举标便开始报价。
傅风白侧目见到苏蓁蓁面上没有半点欣喜,便落了标牌不参与这个的竞价,微微倾斜着身子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没看到小镇啊,为何要叫这个名字啊?”苏蓁蓁好奇开口。
“这个……”傅风白语塞,旁边的林致却是皱眉:“约瑟夫的画从来都只有小镇系列,他不管画什么都叫小镇,这已经成为了他的象征,在场的人只要是稍微听说过他,便应当知晓。”
“哦。”苏蓁蓁尴尬的笑了笑,听她的话语,自己约莫像个白痴。
“我也没听说过他。”这边傅风白冷不丁的接了一句话。
林致的脸僵了僵,抿嘴收敛了笑容,小声回应:“既然都是外行,那您两位大爷就少说话,请相信我的审美,必定为你们挑选到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大多也是近些年小有名气的中外画家的作品,所画内容人物山水大同小异,除去字画,也有绣品以及编织的工艺,傅风白一路都在观察苏蓁蓁的神色,只要见她的面上没有波动,便不举牌。
不过十几件物品下来,傅风白有些怀疑苏蓁蓁的脸是不是被冻住不能动弹了。
“接下来要拍卖的画作,请大家注意了,是元朝著名画家陆文坚的《清流图》……的仿品。”主持人一个大喘气,引来台下一阵唏嘘。
“别小看这仿品啊,那也是清代大家王良储仿的,虽然是仿品,但也是名画啊。”主持人连忙解释:“王良储是谁相信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在坐的都是行家啊。”
台下一片静默,片刻之后有一人抚着胡须道:“哦,我想起来了,他是……是给乾隆爷作画的宫廷画师啊,他……很有名气的。”
周围立刻一片附和:“对对对,王
老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
“既然大家都想起来了,那咱们就开始竞拍,还是三千起价。”主持人大声道,那刚才发言的王老率先举了标牌,众人也争前恐后的举标,生怕叫人看出不识货的样子来。
林致也倾身向傅风白靠近:“白爷,这画可入。”
傅风白微皱眉头:“好在哪里?”
“首先的确出自名家之手,其次这《清流图》淡雅高贵,与苏小姐的气质也十分契合。”
傅风白听罢将目光挪向苏蓁蓁,苏蓁蓁不知他要买来送自己,站在十分客观的角度评价了一番:“这画的确淡雅,摆在大厅里应当好看。”
傅风白心中明了,举起了竞价标牌,此时这画已经被抬到一万大洋了,他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直接叫了三万。
周围立时惊愕一片,虽然这幅画被认定为名家之作,但毕竟是仿品,大多数听到这个价格,便不再竞价,唯独有一人因了这抬价,许是更加认定了这是个好东西,立马加了一万。
“八万。”傅风白又道。
“八万五。”还是刚才那个人。
“九万。”
“九万五。”
周围响起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傅风白皱眉回头,目光落到那举标之人的身上,但见一个西装笔挺,头发梳的油亮的小生,倒是没想象中起眼,那小生见他正在看向自己,怯怯的低下头,却又佯装自在的吹着口哨。
“九万五一次!”主持人朗声道。
“白爷,您可别犹豫啊,难为苏小姐看好,可不要被别人抢走了。”林致低声。
“九万五两次!”主持人说话间已经拿起了锤子。
傅风白听从林致的话点了点头,他也着实看不出那小生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回头拿起标牌欲再次举起。
“等一等。”却忽然,苏蓁蓁按住了标牌,与此同时,那台上的主持人的第三次报价打了个顿,生生的噎住。
“你当真要花上十万大洋买这一幅画?”苏蓁蓁瞪大眼睛。
“苏小姐,你没有听说过千金难买美人笑么,白爷这是重视你,才会为你不惜重金,何况,这副画将来必定会升值的。”林致有些焦虑的解释。
“为我?那就更加不能买了。”苏蓁蓁抬眼:“这画不可能是清代的。”
“你说什么?”身边两人震惊。
率先有反应的是林致,她有些恼怒,一时控制不住的语气,稍显凛冽的道:“
苏小姐连约瑟夫都没有听说过,现在却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难道你认为我看走眼了?”
“看没看走眼,我觉得,林小姐是很清楚的。”苏蓁蓁一笑。
林致怔了怔,且不与她争辩,只是看向傅风白:“白爷,我相信您是识货的。”
傅风白郑重的点点头:“没错。”
然后迎着林致缓和的脸色,拉起苏蓁蓁的胳膊:“但是识货之人也有分辨不清的时候,蓁蓁,你看出什么来了,只管告诉大家。”
林致霎时又变了脸色。
苏蓁蓁点头起身,几步跨上台阶,抬手轻指那幅《清流图》:“其实这幅画纸张的崭新程度与色彩的调和都可以看的出不是清代流出来的,但是我想这些不足以让大家信服,我只说一点。”
她上前一步,指尖轻点画上锦鲤的鱼尾:“有些画家画画会有特别的习惯,就比如说到末尾处这般散开的图形,就会习惯性的用手指点颜色扫过去,这鱼尾便是如此,只是作画之人大概是仓促完工,这大红色的锦鲤尾巴上,却沾染了暗红色指甲油彩。”
众人立刻朝着那鱼尾看去,在她指尖落下的地方,果然看见了不同的一点颜色,虽然都是红色,却是一个亮,一个暗,而且那暗红只有米粒般大小,若不经过提醒仔细看,当真不容易发现。
不过若是发现之后专门看过去,其实很容易看出那一块暗红色颜料不是作画水墨,而是现在女子们喜欢用的指甲装饰油彩,这种跃然于指甲上的装饰今年刚刚兴起,颇受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们的喜爱,而其材料是才面世的加工染品,不可能出现在清代。
“罪证”确凿,主持人不敢抵赖,台下一片斥责与叫嚣声,有脾气大的当场便要上来找他们的麻烦,场面几欲控制不住,展览馆连忙安抚了众人,百般赔礼道歉,连忙撤下那副假画,又每人送了两盒雨前龙井。
众人的愤怒这才渐渐止息,拍卖会得以继续,那主持人重新走上台,一抬眼,便看见方才揭穿那假画的女孩就坐在拍卖台的正前方,这样他随便一瞥就看到,心中不由一阵不悦,歪着嘴角冷嘲热讽道:
“我可是听到,这位小姐连约瑟夫的《小镇》这种,但凡是略懂绘画的人都了解的东西都不知道,怎么这会儿又对画家画画习惯这么了解了,莫不是专门来挑刺的?”
“巧了,我倒还真亲眼目睹了画家现场画画。”苏蓁蓁起身回应,说到这里一顿,眼神却并不往身边的人看:“我的确不懂画作,但还好,观察力不错,而且,我还
可以确定的说,单单看这副假画的运笔走势,就已然看出它出自谁之手。
“大言不惭,那你说,是谁画的?
?二月春风)
主持人一时恼火,忘记了自己在台上要保持风度。
苏蓁蓁沉默了一下,向左看去,这是傅风白的方向。
傅风白抬头:“你尽管说,有我在。
二人似乎都忽略了林致的存在,苏蓁蓁点头,看向那主持人,微微叹了口气:“我不说。
“这算什么?
主持人愤怒。
“当日那人一个善举,却成为了如今的证据……还是算了,她理应在此行不算有名气,若说出来,只怕她就断了此行。
苏蓁蓁耸耸肩,不理会对方的怒色,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两边的人皆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个欣赏赞叹,另一个若有所思。
“呵,吊了胃口又不说,我看这位小姐今日八成是来捣乱的。
主持人怒目看着她,又瞄了一眼他左右两边,冷笑一声,暗自嘀咕着:“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还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人,不知廉耻!
他说完,若无其事的抬头,发现台下是出奇的安静,他好奇的看了一圈,疑惑的目光最后落到卢馆长身上。
卢馆长暗暗指了指他领口的扩音器,绝望的低下了头。!